直道相思了无益,看一看浮生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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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皮普洱

前几天我整理书籍,半跪在书桌上,昂着头从书架上一本一本地往下挪。忽然有一页纸飘了下来,刚好蹭过我的脸。

那页纸很破烂,上边胡乱写了两句奇怪字体的“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然后中间是正常的字体,写了十个字:沈复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我跪在书桌上笑死了。

笑完又觉得不该笑,想起来这是我以前看《浮生六记》的时候,准确一点大概是芸娘去世之后,随手在笔边的纸片上写下来的。

我就这么保持着要笑不笑的奇怪的表情管理,拿着那张缺了一角的纸片,跪在洒满一堆书的书桌上,不晓得笑还是不笑,也不晓得该踩在哪个着力点从书桌上下来。

就这么着,跪着想了很久。

我记不清是谁讲的这句话了,好像是林语堂,他说:“陈芸是中国文学上最可爱的一个女人”。陈芸是谁你们晓得伐,是《浮生六记》的女主角,也是写《浮生六记》的作者沈复的发妻。

其实这句话很容易惹麻烦的,因为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也还总有人更喜欢哈利波特,光一本《红楼梦》黛钗之好就争了几个世纪,“中国文学上最可爱的女人”这种称号有一万个名额和标准还差不多。

但是读完《浮生六记》,有一类人会肯定林语堂的这个说法,陈芸果然是最可爱的女人;另一类人可能还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们会想:如果必须要有个大众眼里的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那陈芸也不是不可以。

人们会对这个角色给予高度的包容,因为陈芸在此之前,已经对这个世界付出了她全部的爱与温柔。你很难说她是红玫瑰还是白玫瑰,但想起她,就似乎会和沈复共情,想起某个少年时的夜里,洒在床边的月光。

陈芸似乎不是一个很有故事的女人,我讲她——“不风情”。但是很奇怪,也许是因为沈复第一人称的文笔实在太好,他们的相处画面总让我想起王家卫的电影和杜可风式的摄影——昏黄,摇晃,将要破碎。但是好美。

遇到陈芸的时候沈复还是个孩子,还唤她“淑姊”,和人世间那么多青梅竹马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对身边那位少年少女产生了一点奇妙的情愫。陈芸或许也说不上来她什么时候喜欢沈复的,但那一年堂姐出嫁的那一天,她牵着沈复的袖子,为他藏了一碗温粥和小菜。人生的很多感情结束地都匆忙而不体面,但是它们开始的时候,好似总是温柔欢喜的,好比那碗被姑娘藏给少年郎的温粥。

后来他们一起走过很多个地方,看过好多风景,但是在我的想象中,芸娘总是在这些昏黄摇晃的画面里,把手里的水甩在井边,冲沈复回头笑道:晚饭马上就做好啦。

孔子讲: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文人总是比其他人对这个世界更敏感一点,更能看到恶,也更能体味到美。所以哪怕读书人“君子固穷”,但清粥小菜也能品出花样来。

清贫的小资夫妇沈复陈芸就很会品。

“芸善不费之烹庖,瓜蔬鱼虾,一经芸手,便有意外之味”。有人讲他们是小资阶级,其实沈复夫妇真的没有钱的,一度穷到连到亲戚家去借钱的路费都没有,上百里地都是沈复硬生生用脚走过去的。但是读书人穷起来是“清贫”,只是没有钱而已,并不影响他们对生活与美的热爱。

所以沈复在没有路费只能徒步的时候,他第一件事是先去把周围的名山大川游览了一遍;陈芸心灵手巧,总能把普通的生活雕成一朵花的形状来。

真的是雕成花的形状。陈芸给常出门在外的丈夫做过一个精致的饭盒:“余爱小饮,不喜多菜。芸为置一梅花盒,用二寸白磁深碟六只,中置一只,外置五只,用灰漆就,其形如梅花。底盖均起凹楞,盖之上有柄如花蒂,置之案头,如一朵墨梅覆桌;启盖视之,如菜装于花瓣中”。那时候他们已经很穷了,芸娘这个墨梅食盒,慰藉的不只是苦于生活奔波的丈夫,还有他们一直不曾放弃的美与爱。

这样精致的女孩子,我想不到她是怎么品茶的。但是沈复讲了:“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这样典雅的品法《红楼梦》都是没有的。红楼里最雅的品茶方式是用旧年梅花上的落雪煎茶,曹雪芹那样富贵风流的雅士都没能想到,芸娘竟是将茶叶放进荷花的花心中,纳荷风香气,烹天泉之水。或许用钱可以买到珍贵的明前龙井,但总有些东西是被时间与诗书熔进骨骼里无法被买到的,比如这种对美的感知。

王韬在《浮生六记跋》中对沈复夫妇二人的闲情雅趣概括极佳:“卜宅沧浪亭畔,颇擅水石林树之胜,每当茶熟香温,花开月上,夫妇开尊对饮,觅句联吟,其乐神仙中人不啻也。”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普通夫妻,只是在蹭蹬的岁月里,依然怀有一种淡泊自适的情怀,爱自然的良辰美景,爱世间美好的事物,更在简陋却不失典雅的食物里享受着饮食的乐趣。“必得不昧今生,方觉有情趣”。如何不枉此生——美与爱而已。

我读《浮生六记》记得最深也最喜欢的一段儿,是沈复和朋友们想在苏州城郊赏花,却苦于城郊荒凉无酒无肴,陈芸开玩笑说,大家只管凑份子钱,别的不必操心,我必然办妥了。

书中是这么写的:“众去,余问曰:“卿果自往乎?”芸曰:“非也,妾见市中卖馄饨者,其担锅、灶无不备,盍雇之而往?妾先烹调端整,到彼处再一下锅,茶酒两便。”余曰:“酒菜固便矣,茶乏烹具。”芸曰:“携一砂罐去,以铁叉串串罐柄,去其锅,悬于行灶中,加柴火煎茶,不亦便乎?”余鼓掌称善。”她雇了一个馄饨担子,带了一只砂锅,满足了丈夫和好友春日宴的所有期待。我一个女孩子读到这里,心里只有一句话萦绕不已: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是时风和日丽,遍地黄金,青衫红袖,越阡度陌,蝶蜂乱飞,令人不饮自醉。既而酒肴俱熟,坐地大嚼,担者颇不俗,拉与同饮。游人见之莫不羡为奇想。”我一直在想,在失去芸娘以后的某一天,沈复独自坐在昏暗的灯下,想起某一年的春日,他的芸娘曾给过他一场明艳的春日宴,他甚至记得清那时其他游人钦羡的目光,那个时候,沈复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是不是在想“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呢?

他到底是想忘,还是不肯忘呢?

我前面说过,人世间的很多感情都结束地匆忙而不体面,甚至连个像样的告别仪式都没有,很多人,很多感情,说没就没了。我以前总在想,如果注定要消逝的话,最好就不要有义无反顾的开始,无始无终,不伤不灭。

但我最近看的一本书里,有这样一句话:“他想,他见过一个光明炽热的人,靠着这个,他可以走过所有寒冬”。

我扪心问了问自己,我想,沈复在写下这些回忆的时候,他一定很痛,但他一定不愿意忘却,就算痛得抓不住笔,他也不舍得把那些明艳的过去从心口挪开。就算它们无时无刻衬托着眼前的物是人非。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人类的情感是超越等价交换原则的一种神圣,它比上帝还要伟大。因为它在爱与痛之间,永远将爱置于首位。

直道相思了无益,也不肯忘却古人诗。

END

V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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