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一生一代一双人浮生六记

民国学者潘近僧曾为沈复的《浮生六记》作序:“我之所历,间亦如君,君之所言,大都先我。”

沈复出生在清乾隆年间苏州的士族之家,但他一生不慕功名,痴迷花石,纵情于山水之间。曾写下:“不以红尘易清福,未妨泉石竟膏肓。”是他一生最真实的写照。

不幸的是,沈复中年遭逢家道中落,妻子芸娘被翁婆误会憎恶,沈复不得已带着缠绵病榻的芸娘出走,以书画为生,常常入不敷出,靠友人接济。穷困颠沛,终至芸娘药石无继,溘然长逝。两人唯一的儿子也在不久之后夭折了,人生苦难,可谓是极致了。此后沈复随其友至四川为幕,从此红尘熙攘,不复梦醒。

晚景凄凉,孑然一身。沈复于暮年写下《浮生六记》,来回忆曾经与爱人在一起的时光。读这本书,仿佛可见晚年苍老的沈复,背井离乡,孤苦伶仃,于静室之中,缓缓地写下着自己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在老人的面容上未见失去的痛楚,有的是回忆幸福的笑容与岁月留下的从容。

纳兰性德曾写:“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大概便是如此了吧。

《浮生六记》其后两卷已经佚失了,只留下前四卷,分别写沈复与芸娘的闺房燕昵之情,尘室闲情雅趣,人生苦难坎坷与浪迹山川游记。不同于中国其他古典文学对男女之情,家庭琐碎的讳莫如深,往往含糊概括而已。

沈复笔下的文字朴实真挚,至情至性。写至欢愉时纵情动意,有如绿林般高啸于林;至陶醉时笔风婉约,如古人食五石散般微醺而卧;至悲恸时直抒胸臆,又如骤雨忽来般百花堪折。

王韬称赞沈复道:“笔墨间缠绵哀感,一往情深,于伉俪尤敦笃。”

爱情大抵是人类最美好的情感,也是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之一。

历来名家对《浮生六记》推崇之由,也往往是对于沈复与芸娘琴瑟和鸣,至死不渝爱情的神往。沉浸于沈复的文字中,我不仅心醉于沈复与芸娘之间相互爱慕,耳鬓厮磨之情,更心羡他们玩月赏诗、登舟揽辔,相偕于山川之间的风月。

二人年幼时初识便一见钟情,沈复曾言“非淑姐(陈芸、字淑珍)不娶”。七夕月下,两人镌刻下“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图章。沈复自小不喜吃腐乳卤瓜,因芸娘喜好而改变。有一年沈复出疮,芸娘为他祈福而吃斋数年。芸娘向往名山胜迹,田园幽觅,沈复便时常带着她出游,沧浪亭、老妪居、水仙庙、虎丘、太湖都留下了两人相偕的足迹。

越是真挚的感情,越是见于细微之中,如同和风细雨,润物无声。

然而世间美好的事物总是易逝的,如昙花般刹那,如彩云般易散,求不得,留不住。芸娘素有血疾,半生缠绵病榻,最终因不愿再拖累沈复而放弃医治,溘然长逝,年仅41岁。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我虽为芸娘逝去而伤心,却也为沈复在芸娘七年的病榻中,虽穷困潦倒,却始终不离不弃的陪伴而感动。

陪伴于我们而言已经太过稀缺了。时代的巨轮从未如今日这般高速航行,劈波斩浪,数十年间,我们见证了无数山海变迁,高楼林立。这些变化太快,快得我们来不及停下来伫立思考,来不及与身边的亲友爱人一些温存,便又被卷进了日新月异的信息和物质的漩涡中。对物质的追逐攀比成为我们这一代人挥之不去的梦魇,它如同紧箍般紧紧地束缚住了我们的精神,将生活变成一场赤身裸体的肉搏。

沈复认为:世事洞明,贵在遵从本心。在那个封建的年代,考取功名被视为读书人唯一的出路,沈复却视功名如粪土。

他一生游历四海,却不慕名山大川,独爱寻幽觅静,认为“名胜所在,贵乎心得”。于是乎他到西湖,却认为不脱脂粉气,不如静室幽僻雅近;到华山而不入,只为探幽山下小庵。

古来女子被教条“无才便是德”,沈复却独爱芸娘才思隽秀,兰心蕙质。他鼓励芸娘走出深闺,游历山川,追逐自由,甚至出主意让芸娘女扮男装而参加庙会……

在那个年代里,沈复与芸娘虽然过着物质贫瘠,穷困颠沛的生活,但他们却是思想与精神上的富人。这对深情的伉俪虽已逝去,但是他们勇于追逐思想自由与个性的精神却将永远地流传。

读罢《浮生六记》多时,我仍为沈复和芸娘的故事神伤。也许在生命的长河中,有些人与物终究会逝去,最后成为我们弥足珍贵的回忆,但正是这些回忆一直警醒着我们谨守初心,珍惜当下,不辜负身边人与物。

“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




转载请注明:http://www.aierlanlan.com/tzrz/5037.html

  • 上一篇文章:
  •   
  • 下一篇文章: 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