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浮生六记》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被沈复和妻子芸娘的爱情打动。
芸娘是沈复的表姐，大他十个月，身姿秀美，聪颖柔顺，还自学白居易的《琵琶行》通了文墨。
13岁时，沈复对母亲说：“若为儿择妇，非淑姊不娶。”由此定下了两人的亲事。
两人打小青梅竹马长起来，成婚23年，没有红过脸吵过架（至少书里没有）。
芸娘为沈复生育了一儿一女，日常就是跟丈夫谈诗论画，偶尔陪伴出游。
更难得的是，芸娘是个很懂得生活情趣的女人，在两人最贫苦困顿的时候，都能变废为宝，用巧思装点生活，让这个家尽量过得舒适一些。
如此看来，两人的婚后生活琴瑟和鸣，让人羡慕都来不及，为什么还说沈复「渣」呢？
沈复的「渣」，不在于世俗眼光常说的三妻四妾、家暴虐待，他的「渣」，说好听是随遇而安，直白点就是不作为。
根据《浮生六记》的描述，令人羡慕的温馨婚后日常背后，是沈复中年贫困、爱妻早逝、爱子夭折，连仅剩的女儿都沦落到去做童养媳的境地。
落得这么个妻亡子散的下场，天灾的因素固然有，更多是源于沈复自傲的优良品质。
在《坎坷记愁》一篇中，沈复说自己「多情重诺，爽直不羁」，扩写一下就是重感情、重承诺、豪爽直率、放荡不羁，这些在古代文人侠士身上常见的褒义词，放到一个家庭的男主人身上，就是妥妥的贬义词。
沈复在这篇开头说：「人生坎坷何为乎来哉？往往皆自作孽耳。余则非也。」
在我看来，他恰恰就是这样「自作孽」的人。
以现代眼光来看，沈复和芸娘的小家庭屡遭变故的原因，可能有以下几个：
第一，重义轻利。
因为过于看重人际关系，且不看重钱财，在接二连三发生芸娘重病、夫妻被赶出家门等事情后，小家庭的财务体系彻底崩溃，靠典当物品已经无法维持日常生活，最终沈复只能带芸娘躲到乡下去，两个孩子——儿子送去当学徒，女儿送去做童养媳。
因为没钱，在面对变故时，沈复的小家庭抵御风险的能力几乎为零。贫贱夫妻百事哀，也难怪坏事一桩接一桩了。
第二，不求上进。
再美好的爱情，也少不了面包做支撑。
古代对女子有不得抛头露面的严格束缚，尽管如此，芸娘依然尽力做针线活来补贴家用。
但在沈复芸娘这个小家庭中，几乎看不到沈复为家庭做出的努力。
不喜欢当地的官场环境，辞职不做了；出去卖酒做生意，失败就失败了；替人借贷作保，欠下一屁股债；好不容易去广东做生意有起色，转头就在妓女喜儿身上花费百金……
总结下来，给我的感觉就是：
没钱就回家靠父母和老婆养，赚钱了就出去大肆玩乐。
文字写得情真意切，实际上却很少尽到做丈夫的责任。这样的老公，谁顶得住？
第三，只图一时之快。
沈复是个很会游玩享乐的人，《浮生六记》中就有一记《浪游记快》，来记录他去各地名山大川游玩的足迹。
据他所说，除了四川、贵州和云南，国内大部分地区他都踏足过。
懂得享乐不是什么坏事，但只图一时之快就是他的不对了。
沈复常常邀三五好友到家饮酒作乐，奈何家底不厚，芸娘就会偷偷典当钗环去换酒钱，来供丈夫和好友享乐。
本来家庭的风险抵御能力就弱，还只看眼前的快乐，不去想往后日子如何过活，往后的困顿生活可想而知。
最后还有一个，就是上文说的随遇而安。
或许是沈复的前半生过得太顺遂，没有经历什么大的变故，他对世事的态度给人一种「给什么就接受什么」的感觉。
对很多事都是不争不抢的温和性子，哪怕是父亲过世，弟弟霸占家产，他也没有怨言，走的是安贫乐道的路子，过不下去就想着出家做道士，别人不提他都忘了自己还有两个孩子，连父亲的责任也没尽到。
当然，家庭的破败不是沈复一人的锅，芸娘在其中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芸娘的确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相夫教子，夫唱妇随，甚至主动帮丈夫纳妾。
她是聪明的，但却用聪明才智包容甚至纵容了沈复的安于现状与不作为。
再考虑到古代女子在家庭和社会地位上的特殊性，这个锅的大半，还是要沈复来背。
另外，说到安于现状，我想到一个渔翁和富翁的故事。
渔翁和富翁一起在海滩上晒太阳，富翁问渔翁：“你怎么不去捕鱼赚钱？”渔翁反问富翁：“你用那么多年赚到那么多钱，为的是什么？”富翁：“为了能够像此刻一样，舒舒服服地晒太阳。”渔翁：“那我现在已经实现了。”
表面看来，渔翁不去努力赚钱，就能够跟辛苦打拼多年的富翁一起，在同一片海滩晒同一个太阳。
但实质上，两人抵御风险的能力是天差地别的。
如果一场暴风雨袭来，渔翁很可能会损失赖以求生的渔船和打渔用具，当打不到鱼时，渔翁再也没有闲情去晒太阳，而是要为了三餐温饱忙忙碌碌。
而此时早已实现财务自由的富翁，却仍然能悠闲地晒着太阳。甚至还可能在自家别墅门口，遇到来行乞的渔翁。
这样的场面，想想都尴尬。
故而，安于现状不是说一定就是坏事，但在安于现状的同时，要想想自己是否有在暴风雨过后，依然悠闲晒太阳的资本？或者有去别墅门口行乞的勇气也行。
再说回沈复的优良品质，乐于帮助别人是好的，但前提是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正如王小波说的：「没有钱、没有社会地位、没有文化，人很难掌握自己的命运。」
看有文化的沈复都过成这个样子，自顾不暇的时候，还是先管好自己，不给家人、社会添麻烦吧。
人生在世，都是俗人。
视金钱如粪土的生活固然高尚，但金钱带给人的，不仅是富裕的生活，更是安全感和底气。
年少时不觉得，等到了一定年纪，你会发现需要钱解决的事情怎么那么多，而且那些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是最简单的，难的是没有钱。
很现实，也是人一生避无可避的课题。
随遇而安是个好词，只不过要是随遇而安到只能靠文字来缅怀以往的幸福生活，那还是算了吧。
文/拾光
图/《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头条图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