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卷四浪游记快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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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帮妓女

因至扬帮。对面两排仅十余艇,其中人物皆云鬟雾鬓,脂粉薄施,阔袖长裙,语音了了,所谓邵寡妇者殷勤相接。

随后我们便去了扬帮。只见河面两排的小艇只有十多只,船上的妓女们都是云鬟雾鬓,画着淡妆,宽袖长裙,细语呢喃。那位叫邵寡妇的老鸨,殷勤地接待了我们。

遂有一友另唤酒船,大者曰“恒舻”,小者曰“沙姑艇”,作东道相邀,请余择妓。

于是随行的另一位友人又叫来了两只酒船,其中的大船名为“恒舻”,小船名唤“沙姑艇”,他作东道主招待我们,并请我挑选中意的妓女。

雏妓喜儿

余择一雏年者,身材状貌有类余妇芸娘,而足极尖细,名喜儿。秀峰唤一统名翠姑。余皆各有旧交。放艇中流,开怀畅饮。

我挑选了一个很年轻的妓女,她的身材相貌很像我的妻芸娘,只是脚极为纤细,名叫喜儿。秀峰挑选的妓女名叫翠姑。随行其余人等,都各自有旧相好陪伴。我们分别乘坐这两只酒船,任船漂泊行驶到河中央,大家开怀畅饮。

至更许,余恐不能自持,坚欲回寓,而城已下钥久矣。盖海疆之城,日落即闭,余不知也。

如此行酒作乐直到一更时分,我怕自己不能自持,坚持回寓所休息,然而当时城门已落锁关闭很久了。原来临海疆域的城市,一到日落便关闭城门,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吸烟女子

及终席,有卧吃鸦片烟者,有拥妓而调笑者,使头各送衾枕至,行将连床开铺。

直到宴席终了,有的卧倒吸食鸦片烟,有的拥搂着妓女随意调笑。船上的仆人给每位都送来了被子和枕头,准备就地拉开铺盖,连起大床,临时歇宿在船上。

余暗询喜儿:“汝本艇可卧否?”

我悄悄问喜儿:“你们的小艇有地方睡觉吗?”

对曰:“有寮可居,未知有客否也。”(寮者,船顶之楼。)

喜儿回答:“船楼上有一间小房间可以居住,只是不知道此时有没有客人。”(寮就是船顶上的阁楼。)

余曰:“姑往探之。”

我说:“那咱们姑且去看看。”

招小艇渡至邵船,但见合帮灯火相对如长廊,寮适无客。鸨儿笑迎曰:“我知今日贵客来,故留寮以相待也。”

于是我招了只小艇,和喜儿坐艇来到邵寡妇的船上,放眼看去,只见全帮十几只花艇,灯火相对,就像一条灿烂的长廊。再看船楼上的阁楼,此时恰好无客。鸨儿邵寡妇满脸笑容地迎上来说:“我就知道今日有贵客来,所以一直留着寮房等着贵客驾临哪!”

余笑曰:“姥真荷叶下仙人哉!”

我大笑着说:“姥姥可真是住在荷叶之下的仙人啊!”

寮楼

遂有使头移烛相引,由舱后梯而登。宛如斗室,旁一长榻,几案俱备。揭帘再进,即在头舱之顶,床亦旁设,中间方窗嵌以玻璃,不火而光满一室,盖对船之灯光也。衾帐镜奁,颇极华美。

立刻便有仆人手执蜡烛在前面引路,我们由舱后的梯子登上船楼,船楼如一间小室,旁边摆放着一张长条形床榻,室内椅凳几案俱全。掀开一道帘子再往里走,便到了位于头舱的上面,床也是设在旁边,中间的方窗镶嵌着玻璃,不点灯却满室光亮,那是对面船上灯光映射的原因。再看被褥、帏帐、妆台、镜奁,都极其精巧华美。

喜儿曰:“从台可以望月。”

喜儿说:“从船台上可以望月呢。”

月光下的花船

即在梯门之上叠开一窗,蛇行而出,即后梢之顶也。三面皆设短栏,一轮明月,水阔天空。纵横如乱叶浮水者,酒船也;闪烁如繁星列天者,酒船之灯也;更有小艇梳织往来,笙歌弦索之声杂以长潮之沸,令人情为之移。

我们便从梯门的上方推开一扇窗,从窗口爬行出去,便是船台,也就是后船艄的顶上。台上三面都有短栏杆相护,圈成了一小片独立的天地。一轮明月,倒映水中,水面宽广,天空明澈。河面上那些像乱叶般纵横交错浮在水上的,就是酒船,如天上繁星般闪烁排列的,是酒船的灯火;更有小艇穿梭往来,笙歌弦索之声夹杂着潮水的起伏沸腾,让人心动情牵,婉转满怀。

余曰:“‘少不入广’,当在斯矣!”

我自言自语地说道:“‘少不入广’,指的应该就是此种情境啊!”

惜余妇芸娘不能偕游至此,回顾喜儿,月下依稀相似,因挽之下台,息烛而卧。

遗憾的是我妻芸娘未能随我一同游历至此,我回头看那喜儿,月光下竟依稀与芸娘相似,于是我不能自已地挽着她走下船台,熄灭蜡烛,相拥着睡下了。

起床

天将晓,秀峰等已哄然至,余披衣起迎,皆责以昨晚之逃。余曰:“无他,恐公等掀衾揭帐耳!”遂同归寓。

天快亮时,秀峰等人嘻嘻哈哈地喧闹这过来了。我赶忙披衣下床,起身迎接,他们责怪我为何昨夜要单溜离开。我也打趣着回答:“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怕你们掀我的被子揭我的床帐呀!”随后,大家一同回到了寓所。

越数日,偕秀峰游海珠寺。寺在水中,围墙若城四周。离水五尺许有洞,设大炮以防海寇,潮长潮落,随水浮沉,不觉炮门之或高或下,亦物理之不可测者。

过了几天,我又与秀峰游海珠寺。寺庙建在水中,围墙如城墙一般,在墙上离水面五尺多的地方,开凿了洞口,洞内设置大炮以防御海寇入侵。潮涨潮落,洞口便随着水位的起起落落而忽高忽低,恍惚间,竟连炮门也在忽高忽下似的,这种现象按照事物的常理规律来推测,是很难解释的。

十三行

十三洋行在幽兰门之西,结构与洋画同。对渡名花地,花木甚繁,广州卖花处也。余自以为无花不识,至此仅识十之六七,询其名,有《群芳谱》所未载者,或土音之不同钦?

十三洋行在幽兰门的西边,建筑结构与西洋画中所见颇为相似。对面的渡口名叫花地,花木非常繁茂,在广州是一处非常有名的花草集市。我自以为无花不识的,谁知到了此处,却只识得十分之六七。问那些花木的名称,有很多是《群芳谱》中所没有记载的,难道是方言导致名称不同的原因?

广州堪舆图

海珠寺规模极大,山门内植榕树,大可十余抱,阴浓如盖,秋冬不凋。柱槛窗栏皆以铁梨木为之。有菩提树,其叶似柿,浸水去皮,肉筋细如蝉翼纱,可裱小册写经。

海珠寺规模极为宏大。山门内有一株高大榕树,主干有十余抱粗壮,浓荫如盖,树叶秋冬不凋。寺内的柱子、门槛、窗户和栏杆都用铁梨木打造。院内还有一株菩提树,树叶形似柿叶,将此叶放在水中浸泡去皮,剩下的叶肉筋络如蝉纱羽翼般光滑薄透,可用来裱成小册页抄写经书。

归途访喜儿于花艇,适翠、喜二妓俱无客。茶罢欲行,挽留再三。余所属意在寮,而其媳大姑已有酒客在上,因渭邵鸨儿曰:“若可同往寓中,则不妨一叙。”邵曰:“可。”秀峰先归,嘱从者整理酒肴。余携翠、喜至寓。

回去的途中,我顺路去花艇探访喜儿,恰巧翠姑和喜儿都没有客人。在花艇喝完茶,我和秀峰准备离开时,她们恋恋不舍地再三挽留。我心里还是想着寮房里的温柔,但邵寡妇的媳妇大姑已在上面接待酒客了,于是我试探地对老鸨邵寡妇说:“若她俩能随我们同去寓所,倒不妨一叙。”邵寡妇爽快地回答:“当然可以。”于是秀峰先一步回去,嘱咐仆人准备酒席菜肴。我则带着翠姑和喜儿后一步回到寓所。

饮茶

正谈笑间,适郡署王懋老不期来,挽之同饮。酒将沾唇,忽闻楼下人声嘈杂,似有上楼之势,盖房东一侄素无赖,知余招妓,故引人图诈耳。

到了寓所,正谈笑风生的时候,郡署的王懋老忽然不期而至,我们便拉他入座与我们共饮。正将酒杯端入唇边,忽听楼下人声嘈杂,像有人正要上楼来的样子。原来,房东有个侄儿是无赖之徒,他知道了我们召妓,便故意吵嚷引人注意,企图敲诈我们。

秀蜂怨曰:“此皆三白一时高兴,不合我亦从之。”

秀峰抱怨说:“这都是三白一时高兴,非要将她们带回寓所。我也不该顺从了他的意思胡来。”

余曰:“事已至此,应速思退兵之计,非斗口时也。”

我说:“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尽快想想怎样退兵,这不是斗嘴的时候。”

懋老曰:“我当先下说之。”

王懋老在一旁说:“我先下去,看能否说服他们。”

乘轿逃跑

余即唤仆速雇两轿,先脱两妓,再图出城之策。闻懋老说之不退,亦不上楼。两轿已备,余仆手足颇捷,令其向前开路,秀挽翠姑继之,余挽喜儿于后,一哄而下。

我立刻叫仆人赶快雇了两乘小轿,准备先让两个妓女脱身,再考虑怎样出城。耳听楼下王懋老劝退不了他们,也不见他上楼。此时两乘小轿已准备停当,因仆人手脚十分敏捷,我便让他在前面开路,秀峰扶着翠姑跟随其后,我也挽着喜儿跟上,几个人连成一团一哄而下。

秀峰、翠姑得仆力已出门去,喜儿为横手所拿,余急起腿,中其臂,手一松面喜儿脱去,余亦乘势脱身出。

最后,秀峰和翠姑在仆人的帮助下成功出门而去,喜儿却被强人拦截抓住,我急忙飞起一脚踢中那人的手臂,那人手一松,喜儿得以逃脱,我也乘势脱身出了寓所。

余仆犹守于门,以防追抢。急问之曰:“见喜儿否?”仆曰:“翠姑已乘轿去,喜娘但见其出,未见其乘轿也。”

我的仆人仍守在门边,防止屋内人追出来抢人。我焦急地问他:“看见喜儿了吗?”仆人说:“翠姑已经乘轿子离开了,喜娘我只看见她出来,却没见她上轿。”

逃跑

余急燃炬,见空轿犹在路旁。急追至靖海门,见秀峰侍翠轿而立,又问之,对曰:“或应投东,而反奔西矣。”急反身,过寓十余家,闻暗处有唤余者,烛之,喜儿也,遂纳之轿,肩而行。

我连忙点燃火炬,只见空轿还停在路边。我急忙追到靖海门,见秀峰手扶翠姑乘坐的轿子站在那里,于是我又问秀峰(可知喜儿的去向),秀峰说:“也许是应该往东走,她急急忙忙的,反而往西边跑去了。”我又连忙回头去找。大约经过了十几家寓所,忽然听到暗处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举起烛火仔细分辨,果然是喜儿!于是将她拉进轿中,与她并肩前行。

秀峰亦奔至,曰:“幽兰门有水窦可出,已托人贿之启钥,翠姑去矣,喜儿速往!”

秀峰此时也跑了过来,他说:“幽兰门有一个水洞可以出城,我已经托人打点,让守门人开锁。翠姑已经过去了,喜儿也赶快去!”

余曰:“君速回寓退兵,翠、喜交我!”

我说:“你赶快回寓所将那些人打发走,翠姑和喜儿就交给我了!”

至水窦边,果已启钥,翠先在。余遂左掖喜,右挽翠,折腰鹤步,踉跄出窦。

赶到水洞边,门锁果然已经开启,翠姑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于是我左臂拥着喜儿,右手挽着翠姑,弯着腰垫着脚,踉踉跄跄地出了水洞。

雨中逃跑

天适微雨,路滑如油,至河干沙面,笙歌正盛。小艇有识翠姑者,招呼登舟。始见喜儿首如飞蓬,钗环俱无有。

当时天正下着小雨,路滑的像泼了油一样。赶到沙面河岸,花艇上却正是笙歌燕舞,丝竹盈耳。小艇上有认识翠姑的,招呼我们登上了花艇。此时才发现喜儿满头乌发已是乱如飞蓬,之前佩戴的发钗耳环等首饰都不见了。

余曰:“被抢去耶?”

我问:“是被抢去了吗?”

喜儿笑曰:“闻此皆赤金,阿母物也,妾于下楼时已除去,藏于囊中。若被抢去,累君赔偿耶。”

喜儿笑着说:“听说这些首饰都是足金打造的,它们都是鸨母的物件。我下楼时就已经取下来放进衣袋了,否则会连累你赔偿的。”

余闻言,心甚德之,令其重整钗环,勿告阿母,托言寓所人杂,故仍归舟耳。翠姑如言告母,并曰:“酒菜已饱,备粥可也。”

我听她说这些,心中也非常感动。让她整理头发,重新戴上钗环首饰,并嘱咐她不要告诉鸨母,只说寓所人多杂乱,所以还是回艇上方便。翠姑按照我说的去回告了鸨母,并告诉她:“我们在寓所喝酒吃菜已经饱了,准备些粥来就行了。”

时寮上酒客已去,邵鸨儿命翠亦陪余登寮。见两对绣鞋泥污已透。三人共粥,聊以充饥。

此时船楼的寮房上酒客已经散去,邵寡妇让翠姑也陪我们一起上寮房。在寮房坐定,只见喜儿和翠姑的两对绣花鞋已被污泥浸透了。我们三人便一起吃了粥,聊以充饥。

剪烛絮谈,始悉翠籍湖南,喜亦豫产,本姓欧阳,父亡母醮,为恶叔所卖。

三人对着烛光坐着细谈。从谈话中才知道,翠姑祖籍湖南,而喜儿是河南人氏,本姓欧阳,父亲去世后母亲改了嫁,她则被自己的恶棍叔叔卖到了妓院。

翠姑告以迎新送旧之苦,心不欢必强笑,酒不胜必强饮,身不快必强陪,喉不爽必强歌。更有乖张其性者,稍不合意,即掷酒翻案,大声辱骂,假母不察,反言接待不周,又有恶客彻夜蹂躏,不堪其扰。喜儿年轻初到,母犹惜之。

翠姑又对我诉说妓女行当迎新送旧的苦楚:心中不喜欢却要强颜欢笑,不胜酒力却要勉强喝,身体不舒服还要强撑着陪客人,喉咙不清爽还得勉强唱歌。更有性格乖张的客人,稍有一点不合心意,便摔酒杯掀桌子,并大声辱骂她们。如果鸨母不知情明察,反而会说她们接待不周。更有些态度恶劣的客人,对她们彻夜蹂躏,简直到了不堪忍受的地步。喜儿年轻,又是刚到不久,鸨母还算怜惜。

不觉泪随言落。喜儿亦嘿然涕泣。余乃挽喜入怀,抚慰之。瞩翠姑卧于外榻,盖因秀峰交也。

翠姑说着不觉眼泪也随之落下,喜儿也在一旁轻声啜泣。于是我将喜儿揽入怀中,好生抚慰。因翠姑是秀峰的相好,我便嘱咐她睡在外间的床榻上。

约会喜儿

自此或十日或五日,必遣人来招,喜或自放小艇,亲至河干迎接。余每去必邀秀峰,不邀他客,不另放艇。一夕之欢,番银四圆而已。

从此以后,或十天,或五日,喜儿必定会派人来邀请我,有时她则坐上小艇,亲自到河边来接我。我每次去都邀秀峰一道,不叫别的客人,也不去另外的花艇。玩一天也只需番银四圆而已。

秀峰今翠明红,俗谓之跳槽,甚至一招两妓;余则惟喜儿一人,偶独往,或小酌于平台,或清谈于寮内,不令唱歌,不强多钦,温存体恤,一艇怡然,邻妓皆羡之。有空闲无客者,知余在寮,必来相访。

秀峰今天招翠姑,明日选小红,当地行话叫“跳槽”,有时甚至一次招两个妓女。而我,始终只有喜儿一人。偶尔我独自前去,与她或在平台上小酌,或在寮房内清谈,不让她唱歌,不强迫她多饮,温存体恤地对待她,整个花艇都洋溢着愉悦怡然的气氛,令其他花艇上的妓女都羡慕不已。逢上她们没有客人较空闲时,只要知道我在寮房,必然会来拜访我。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合帮之妓无一不识,每上其艇,呼余声不绝,余亦左顾右盼,应接不暇,此虽挥霍万金所不能致者。

整个扬州帮的妓女没有一个不认识我的。每当我登上花艇,向我打招呼的声音就不绝于耳,我也是左顾右盼,应接不暇,这真是挥霍万两黄金也买不来的。

余四月在彼处,共费百余金,得尝荔枝鲜果,亦生平快事。后鸨儿欲索五百金强余纳喜,余患其扰,遂图归计。秀峰迷恋于此,因劝其购一妾,仍由原路返吴。

我在她那儿(扬州帮)前后共四个月,花费银元约一百多两,得以品尝了荔枝鲜果(代指喜儿),也是平生快事一桩了。但后来,邵鸨儿想强迫我出五百两银子纳喜儿为妾,我怕她一再骚扰我,于是就计划回家。秀峰很是迷恋此地,于是我劝他买了一个小妾。随后,我们仍然由原路返回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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