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巴黎出差十天,咖啡、香槟、葡萄酒喝到爆炸,满心里却好想找我们的中国茶。说来还是是中国心思中国胃,在枫丹白露郊外的巴比松森林看到的一轮明月,张大嘴巴赞叹不已,但仍得回到西湖边看那月亮慢慢慢慢地把清辉洒到水面上,才真的能穿越古今,动情问一句: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杭州桂语山房有桂花环绕、翠竹婆娑,茶烟袅袅香细细,实在是秋日饮茶的佳处。
摄影:JohanSellen
在杭州饮茶,难忘满觉陇中、桂语山房的香气氤氲,正应了冷露无声湿桂花的景。桂花小而香味浓,像中等人家的新妇少艾,最有一股董桥说《桂花巷》女主角陆小芬身上那种“艳艳的风韵”。在我,伴着桂花香最要喝绿茶,清清淡淡里隐约飘忽有一丝艳,反倒成全了生动的妙意。听山房主人程俊与好友、著名笛家杜如松闲话,又有趣又有情,杜老师说到乐团里曾被当年正红的几朵“金花”排挤的老太太竟是与管平湖同辈的专业古琴家,却在文革中深藏功与名,改奏中阮的她看来平淡无奇,一出手却弹得最美的《流水》的桥段,故意停下卖个关子,令我们心急火燎又啧啧称奇!程先生一面听一面煮茶,我们倚“小”卖“小”央求杜老师现场吹奏一曲吧,杜老师便取笛吹起了《妆台秋思》,那时的桂花隐隐风细细。
俗话说“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夜西湖,夜西湖不如雪西湖”,落雪时分的内西湖不似外西湖般拥挤,躲进浮云堂里赏景品茶,是奢侈的享受。
摄影:JohanSellen
从浮云堂望出去,正是水墨画般的内西湖。
有时候深秋的杭州也会早早落一场薄雪,此刻的西湖就会美成宋画的样子。要说在西湖享最美的雪景、最雅的茶,非那个写《西湖梦寻》的张岱莫属。他曾说:“小船轻幌,净几暖炉,茶铛旋煮,素瓷静递,好友佳人,邀月同坐,或匿影树下,或逃嚣里湖……”浮云堂便独享这内西湖一隅美景,相比断桥的人潮,这里真可谓奢侈。浮云堂现在是茶书院,曾经却是黄公望游历停留过的子久草堂。雅室不大,气接古今,按主人喝茶的习惯设计了3间茶室,由小到大,每间都有不同的行茶感受。全落地玻璃将内西湖的风景独框入画,坐久了,茶烟绵绵,易忘了时间空间,让人有今夕何夕之叹。堂主支炳胜和Vicky夫妇颇年轻活泼,却能定心静气琢磨茶器、茶事、茶艺,令人尊重。西湖正在落雪,我们坐在浮云堂里临湖的“丈室”内捧一杯岩水仙,心随视线走入了黄公望的所见:院中修竹、垂柳、山石、窗格、白墙、黛瓦、游鱼……自然天成的风景与霁虹桥渺渺相望,大家面对水墨色的西湖各自神往。从茶出发,最终也将回归到茶,茶人内心的历练从来就是一个“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的过程。
艺圃虽小,苏州园林的造园技艺、意境、气质却一点不差。而在艺圃喝早茶也是为数不多的能让我自愿早起的事之一。
摄影:xchaos
从巴黎回到上海,桂花香陨,已是满城秋凉,带着被西餐虐得可怜巴巴的胃,我迫不及待就跳上23分钟的高铁跑到苏州来吃茶。我是重度熬夜病患者,世间能让我自愿早起的事不过三五件,譬如哈尔施塔特湖上的晨雾、爱琴海上的日出,还有就是到苏州艺圃喝早茶。艺圃是众多苏州名园里面积极小的一处,没有游客如织没有旅行团,倒是每天都有老苏州茶客准时来饮早茶。面积虽小,艺圃的造园技巧与意境却半点不落,想来毕竟也是文震孟曾经当过其主人的园子,气质自不会差。若你说跟文震孟不太熟,嗯,他就是写下《长物志》的文震亨的兄弟,更是大名鼎鼎的才子文征明的曾祖父。艺圃门票只需10元,茶室在曾经的延光阁内,临池而建,推窗即是叠石造景,这样的位置茶水也只卖到15元。身边老爷子们的装备都鸟枪换炮从收音机变成了ipad,但放的仍是评弹。这般光景,我把随身带的线香点上,却被卖茶大姐呵令禁止了。大抵因为茶室本身是古建筑,不允许明火的缘故。但这一点遗憾很快就被老爷子们安抚了,他们都专程跑过来跟我说:“香香的,好闻。”
沧浪亭始建于宋,是苏州现存园林中历史最古老的一处。
摄影:xchaos
沧浪亭茶室供应的绿茶质朴得可爱,价格只需20元一杯,茶叶的质量却并没有打马虎。
每次从沧浪亭出来都会遇到卖桂花糕的老爷爷,热腾腾两块桂花糕下肚,什么伤春悲秋的情绪都打住了。
若说艺圃喝早茶佳,苏州的秋日午后,喝茶我还爱去沧浪亭。这处园林始建于北宋,还未进门就有冠绝其他苏州名园的古朴风韵,而它也的确是是苏州现存诸园中历史最为悠久的一处。同样游人不多,坐在这里喝下午茶,有秋阳斜斜照进阁子,借影让人遥想起沈复在《浮生六记》里回忆自己和爱妻陈芸中秋夜里在沧浪亭赏月的情景。沈复是乾隆年间的苏州才子,最懂生活雅趣;陈芸则被喝过洋墨水的林语堂评为“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这样的如花美眷却敌不过似水流年,陈芸始终不为婆婆喜爱,幽愤贫病早逝于扬州,于是这场“一轮明月已上林梢,渐觉风生袖底,月到波心,俗虑尘怀,爽然顿释”的沧浪亭之游也就成了才子佳人的爱情绝唱。这里的茶室下午4:30收官,在园子里再晃悠一圈出来总有位老爷爷在门口卖热腾腾的桂花糕,两块下去,将将好把沈三白和陈芸的伤怀悲秋打住了。
我们仨
想当年,初入社会,我们三个女孩子常约在一起喝酒。文科生嘛,喝酒还要学《红楼梦》里行酒令,喝多了就开始说大话,说要终身做位独行侠,月上柳梢头,偷进宫里,在太和殿外面喝酒喝个够。转眼就是十年,三人里有的结婚,有的当妈,有的成了养生达人,再聚就是在艺圃和沧浪亭。酒是不再喝了,宫里自然也进不去的,倒是还在学着《红楼梦》,拿马爸爸家买来的花签,玩兴来时茶当酒。彼时诗词大会的节目正盛,有人提出也要玩“飞花令”,联一个“白”字。可怜当年的大才女当妈两年,愣是只联出了“白毛浮绿水”一句,让我们抱着肚子笑了好久。现实生猛,我们还没散,幸好有茶。
艺圃园中一角,修竹几竿,情绪立现。
喝了那么多年茶,懂不懂茶我还是不敢说。倒是有关茶的故事还有很多,闲女士我要留着慢慢讲给你们听。相信我,秋风秋雨愁煞人,但没有什么是一杯暖茶不能解决的。待千帆过尽,我们都不过道一声天凉好个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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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逃离一小会儿,这些茶香氤氲的地方能让你的心停下来,歇一歇...
上海篇
“茶之路”茶空间
董全斌《有风》系列,,摄影:马岭,图片来自“茶之路”
“九窨针王”的制作人陈成忠老先生正在制茉莉花。摄影马岭,图片来自“茶之路”
“茶之路”在变成空间前,已是一本畅销茶书,《生活》杂志的助理出版人夏楠、图片总监马岭,加上合伙人叶小辛在年将它从书变成了这个里真切实践着小而美哲学的茶空间。空间虽小,却专门留出一方十余平米的庭院,由师从日本当代枯山水庭院代表人物枡野俊明的,“七月合作社”创始人康恒设计。这里除了品茶、售茶,还常做展览、讲座,譬如最近刚开幕的董全斌陶艺展《风吹过水面》。还有新晋上架的“九窨针王”茉莉花茶,那种传说中“福鼎大毫的独芽在一个月茶花呼吸之后,表现出的‘无味’的‘冰糖甜’”实在是献给这萧瑟秋日的一个香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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