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过川与余杭,秦岭苏杭,北来南往。他们就像朔方的大雁和南国的雀儿,不远万里奔向对方,擦肩而过后又匆匆诀别,谁也舍不得谁,谁也留不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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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杭拎着两个巨型包裹,举步维艰地挤过火车站里长长一条人墙,装着厚厚镜片的眼镜几欲滑落,被他自己狠皱鼻子又堪堪维持住了平衡。右肩被人猛撞一下,那眼镜终于还是掉进林立的腿脚中,余杭尚未来得及放下包裹弯腰去找,便听到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不远处立刻有人从地上捡起了什么,四处张望着,看见余杭后大步向他走来。
“太抱歉了,这你的眼镜吧。”
他把手摊开,掌心是一副断了两条腿的金丝眼镜,“大概多少钱?我赔你。要不然去市中心给你换副镜框也行。”
“不用了,镜片没碎就好。”
余杭叹了口气,认命的放下包裹,把眼镜塞进裤子口袋里。那人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他那两个包裹,然后把自己的行李扛在肩上,伸手拿起了余杭的包,“你是学生吗?是不是要去西南联大?”
“对。”余杭瞥了他一眼。“正好我也是这届新生,咱俩顺路,我帮你拿行李,就当赔罪吧。对了,我叫秦过川。”
“好啊。”余杭正愁拿不动这两大包包裹。他习惯性的抬手想推一推眼镜,却意识到鼻梁上已经空无一物,只好又放下手,踮起脚尖去看比他高了半头的秦过川的脸,“原来是大学生吗……我还以为你有差不多得有二十五六了呢。”
“哎我他娘——咳、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秦过川被气笑了。
“不好意思,请原谅没有眼镜的高度近视,因为他们看东西跟瞎子没什么区别。”
余杭用腾出来的一只手拍拍秦过川的肩膀,“走,你挡到别人道了。”
笑骂声随着少年们的身影渐渐远去,火车在一声汽笛后缓缓开动,不留恋西南的灵山秀水,驶向远方。乱世好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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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积雨云大片大片积聚在五华山山腰,连带着山脚一圈也一片朦朦胧胧。天光在云的吞食下点点收敛,沾了水汽的垂柳更为青翠欲滴。
余杭在听课,听唐诗,闻一多先生讲。“要下雨了,”闻一多手捻一只秃头毛笔,“同学们,我们继续讲李商隐。”
余杭小心翼翼地推开残破的窗框,一边托腮看着楼下青碧的垂杨,一边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闻一多大声的读诗。细密雨点终于还是不负众望的落了下来,摔到铁皮屋顶上,敲打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又与闻先生的朗诵声交融在一起,自成韵致。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今天先讲到这里,下课吧。”
话音刚落,学生便都做鸟兽散,余杭慢吞吞的收拾了书本,一边向教室外缓缓挪动,一边考虑该怎样才能在不淋成落汤鸡的情况下跑回宿舍。
没想到秦过川撑着伞在教室外站着,手里还拿着一把。
“哟,小少爷,果然忘带伞了,”
秦过川把伞递给余杭,嘴里还不忘调笑,“您什么时候不忘点东西?”
“不要叫我少爷,”余杭认真的回答,“虽然祖上在前清任过三品官职,但我们家现在已经从商了,喏,南京余氏布厂。”
他指了指秦过川袖子上一个徽章式的商标。
“行啦,开个玩笑,”秦过川又笑嘻嘻的揽住余杭肩膀,“天公赏雨,今天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两人沿着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漫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路边的小水洼。
雨天把昆明这座城的所有景致都淋得湿湿滑滑,街边青瓦石墙的小店像墙角的几蓬野草一样肆意生长,不比江南园林精巧,却也平添几分繁茂的生机。
明明都是初来乍到十几天,秦过川却明显比余杭更像个大人,不仅仅是言行举止,也包括生活细节上的方方面面,就比如他总是记得随身带着两把雨伞,也总是记得下课去接到现在还认不得路的余杭。
大概是愧疚还未消去,到了联大,秦过川不仅自己动手给余杭的眼镜换了两个新眼镜腿,还主动拽着他去昆明城里到处逛,几天把学校周围的饭馆吃了个遍。熟稔得余杭都怀疑秦过川根本不是从北平过来的,就是个土生土长的昆明人。
要不然怎么连哪条街上哪家饭店的凳子缺了几根腿儿都摸得门儿清?
“爱吃呗,”秦过川给余杭舀了一碗鸡汤,“这家店的汽锅鸡全昆明最好,用的都是骟了的小母鸡,汤鲜肉嫩。得亏今天下雨,要不平时排队都排不上号……喂,快别发呆了,你再不吃就被我吃没了。”
“……哦、好。”余杭回过神,埋头喝汤。
秦过川早早吃饱,无聊的用筷子扒拉着堆在一旁的鸡骨头。见余杭碗里见了底,他便呼来堂倌结账,一边回头去问余杭:“喝茶去不?”
“行啊,我还没喝过昆明的茶呢。”
余杭答到,“哎不对,你下午不是还有课吗?”
“算了吧,我实在是听不懂那个广东教授的课。”
余杭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彼此彼此,我们沈教授的湘西口音也很动听。”
他顺手接过秦过川给他撑好的伞,又说:“往哪走?”“翠湖东路。”
两人并肩,转身从容踏入细雨中。
翠湖东路上有好几家茶馆,秦过川偏领余杭去了店面最小的那一家。掌柜的是个面皮白净的女人,见了他们也只是抬起眼来瞟了一眼,秦过川向她点点头,然后拽着余杭绕进茶馆的大堂。
店面小,里面可挤得满满当当,有本地人,也有不少像他们这么大的学生,桌子上放着一壶茶一摞书,手里也捧着一本,还有的拿着一沓草纸在不停的算啊算。余杭去过的茶馆都似江南水乡般典雅精致,没见过这么有烟火味儿的,进了店便只顾得四处张望,秦过川还是第一次见他有这么孩子气的模样,不由得低笑两声。
他一边拽着余杭防止他撞到旁边的人,一边跟他解释:“说是喝茶,其实大家都只是借个地方干自己的事。买一壶茶就可以坐上大半天。
抢不到图书馆位子的话,大部分联大的学生都会选择来茶馆自习。”
“过川!”角落里的一个人朝秦过川招了招手,“这儿!”
秦过川连忙拽着余杭向那个角落跑去。
最靠里的桌子边坐着一个红毛衣的女人,低头在她那厚厚的本子上不知道写什么。秦过川上去给了那女人一个脑瓜崩,被她很有先见之明的抓住了手。
“嘿臭小子,几天不见吃了什么好东西,胆这么肥了?”她说着抬起另外一只手,原封不动的把这个脑瓜崩还给秦过川。
“就吃你成天吃的那好东西,”秦过川揉揉头,给余杭和自己拖了两把凳子,“我亲爱的老姐。”
秦归水懒得跟秦过川继续抬杠,她放下笔,冲余杭嫣然一笑:“我是过川的姐姐,秦归水。你是余杭吧?过川最近老跟我提到你。”
“呃……学姐好。”还真是亲姐弟,余杭心想。
秦归水见余杭没有接话茬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聊,她又朝余杭笑了笑,便继续低头专注于她的笔记本。秦过川则掏出一张机械图纸,削了根铅笔,开始在上面涂涂画画。余杭想了想,也拿出刚买的《浮生六记》看了起来。
雨声隔绝了屋外的喧嚣,便只听得茶馆里的嘈杂。余杭实在是不习惯在这种环境下看书,便放下书闭目养神,一侧头恰好看到了身边的秦过川。
秦过川的面部线条整个都非常冷硬,头发又理得短,平日里会给人留下一种疏离的印象,很有工科男生的气质。但他的睫毛却长,眼睛也亮,一笑起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余杭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大概就是翠湖畔的盈盈湖水挟着两岸垂杨,都流入春风中了。
“怎么了?”秦过川转过头问。余杭感受到自己的心跳突然间快了两个拍子,他慌张的闭上眼睛,摆摆手:“没事没事,你画你的。”后来余杭才知道,秦归水是文学系的大二学生,在昆明已经待了一年,秦过川对昆明如此熟悉还要归功于她。
“当初过川问我要联大周围饭馆的地址,我还以为他要追哪家小姑娘呢,没想到是为了讨好你,”秦归水调侃道,“做姐姐的真不容易,为弟弟出谋划策赴汤蹈火,最后还要被嫌弃。”余杭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快走吧,要上课了。”秦归水冲余杭潇洒的挥了挥手,跑向在前面等她的同学。余杭也进了教室。下课铃响,余杭依然慢吞吞的收拾书本。“叩叩”,他听见有人在敲窗户。
秦过川站在窗边,笑容无比灿烂:“阿杭,茶馆去吗?”
“走。”余杭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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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作为大后方的西南地带也时常遭到空袭,昆明首当其冲。
那时的人们最不缺乏的就是对灾难的适应能力,日本飞机多来几次,昆明人就习惯了,跑警报也成为每天的例行集体活动。
这次的空袭警报格外紧促。
余杭抱着书从教室跑出来,就看到了在外面焦急寻找的秦过川。秦过川见了余杭,连忙抓住他的手问:“阿杭你看见我姐了没!”
“没有,”余杭反手拉住秦过川,“事出紧急,咱们先走。”
“不行啊!”秦过川急得快哭出来了,“她以前都是先来找我的,这次没来肯定是碰上什么事了!我得去找她!”
“走!”余杭不由分说的拽着秦过川随人流跑去郊外的防空洞。
日军这次真的没有虚张声势。他们前脚刚进了防空洞,后脚隆隆的炮声就响起在上方,防空洞建在一处山谷,不时有碎石块从山上滚落。
余杭没见过这种阵势,吓得脸苍白,秦过川连忙安抚性的拍着余杭的肩,一边攥住他满是冷汗的双手,他的手却也抖得厉害。他们还没有找到秦归水。
警报解除,人们陆陆续续的钻出防空洞,这次空袭炸毁了不少建筑,可房子还得修,日子还要过。
联大的泥胚房子也被炸掉了一些,师生们只得暂停上课,一起修房子。
“这儿有几个学生!”有人扒开了一点泥墙,然后大喊,“是被炮弹炸死的!有认识他们的人吗?”
“让一下……”有人挤进人群,片刻后回答,“好像有一个是大四文学系的秦归水学姐。”
闻讯赶来的秦过川当场僵在原地。
余杭也愣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赶上前去帮忙把尸体扒了出来。尽管尸体已经被炮弹炸得血肉模糊,余杭仍旧一眼认出了那件红毛衣,以及被紧攥着的一个笔记本。本皮上写了三个娟秀的字——秦归水。
周围已经响起了低低的啜泣,突然又有人大喊了一句:“快!下面还有活人!”众人连忙继续扒土块,终于又拖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女生。
她一被拖出来,就坐在地上呜呜的开始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归水姐、归水她……都怪我……她让我躲在、柜子后面,自己却被、却被……呜呜呜……”旁边立马有女同学把她架起来,扶到一边去安慰他,余杭手足无措的蹲了一会,终于想起来去看秦过川。
秦过川还是站在那里,直愣愣的盯着那片废墟。余杭看得心口酸涩,他伸过手去虚环住秦过川,循着方才被秦过川安抚的记忆,轻轻拍了秦过川的背几下。
秦过川被余杭这么一拍,就像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似的,整个人都倒在了余杭身上。他把头埋进余杭的颈窝里,声嘶力竭地哭了出来。
余杭还是把那个笔记本拿了回来。秦归水的遗物收拾了一大箱子,连同她的骨灰,寄回了她遥远的故乡,战火纷飞的北平。
秦过川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余杭拿回的那个笔记本。余杭来给他送笔记本的时候,他还呆坐在宿舍的床上。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听见余杭推门,他才回神。余杭把笔记本递给秦过川,秦过川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麻烦你了。”
余杭没说话,坐到秦过川的床上,陪他一起沉默。老旧的泥坯房里散发着霉菌的的气味,只剩一个窗框的窗户半开半敞着,有一束光透过它从屋外射了进来,打在他们脚边坑坑洼洼地水泥地上。
余杭就这样看着那束光慢慢地变斜,变暗,最后只剩浅浅一道亮斑。大约那亮斑差不多消失了,秦过川终于开口:“你看了吗?里面写的东西。”
余杭点点头:“是一些对大学生活的记录。”秦过川翻开笔记本。
“对不起。我当时要是不拉着你跑,你说不定就能找到归水姐……”余杭局促的咬了咬嘴唇,“但是我更不想让你死。”
秦过川停下了翻看笔记本的动作。
“人终有一死。”他说。
“我的意思是,”余杭仔细斟酌着词句,“你在我心里,比其他人要更重要。”
“你父母在沦陷区挣扎度日,都想尽了办法把你送进联大,所以……”
“或许我本就不该来到联大,我该去更远的地方。”秦过川突然开口。余杭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幽暗深邃,垂杨没了,春风没了,只剩一口寒潭。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中,余杭缄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早该料到的结局。“但我还是感谢它,在这儿我碰见了你。”秦过川却突然抬起胳膊,抱住余杭。他抱的用力极了,余杭甚至可以感受到冰凉的笔记本皮摁在了他的后背,而秦过川滚烫的胸膛和疯狂跳动的心脏贴着他的前胸。
“阿杭,人不能总囿于过去,人要向前看。”
“谢谢你,”他靠在余杭耳边低声说,“阿杭,真的谢谢你。”
秦过川最终选择了参军。联大每届学生都会有不少人投笔从戎,所以每年联大都会举行欢送会,给学生们送行。
秦过川站在即将离开的学生队伍里,低着头,只留给余杭一个不甚清楚的背影。余杭站在送行的队伍里,与他遥遥相望。
不知是那个学生带头唱起了校歌,刻意压低了音量的歌声在人群中回响,不久就汇聚成所有人的的大合唱。
“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宫阙,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
“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便‘一城三户’,壮怀难折。多难殷忧新国运,动心忍性希前哲,待驱除仇寇复神京,还燕碣!”
一些情绪骤然地在余杭胸口翻涌起来,他抬起手,想去拉住秦过川,却在迟疑片刻后,又无力地放下了。我向潇湘君向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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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杭像大多数联大的学生一样,有惊无险地读完了剩下的一年大学。他毕业后在昆明教了两年高中,又在抗战结束后跟着大部队回到北平,成了北大的一名教授,教唐诗。
秦过川没给他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他甚至连这个人去了哪儿都不得而知。余杭曾花过好几年去向人打听秦过川的消息,他曾写信给当年的校友,也问过教过秦过川的教师。他们之中有的说他当了团长,成了大官;有的说他通敌叛国投了降,没脸回来;有的说他在昆明呆了好几年,好像是去找人;也有的说他去了江南的一个小镇,过着平淡又真实的生活。但更多人口中的版本是:死了。
一个七年都杳无音信的人,除了死亡,又如何做出其他解释?
他有时候会在一个天气晴好的下午坐在办公室里发呆,看着一块块光斑透过崭新的玻璃窗户打到地板上。他就一直这么坐着,看着那块光斑变斜,变暗,最后只留浅浅一条。就像那天下午一样。
常有些来说媒的人,也都被他抱着微妙的心思一一的拒了,只说是家里早早地给他订的姻亲,觅的良人。一般人知道他是江南富商之子,也就不再过问了,没准人家的爹还真给寻着了哪个官家小姐呢?若是碰上没眼力的,势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也只能淡淡的回一句:恕无可告。
半年前,他又回了一趟昆明参加校友会。同届毕业生有个飞黄腾达的,当了昆明的副市长。他包下了整个昆明最有档次的饭店,六层楼数十个包厢被人填得满满当当。宴会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余杭只是窝在一个角落里,端着酒杯小口小口地抿着几乎没有度数的果酒。
当年的舍友跑来跟他打招呼,手上还挽着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子。“这是谁呀?”余杭笑着问他。“哎,我对象!”室友直爽地回答。身旁的女子略带羞涩地抿唇笑了一下,随即也大方地跟余杭打了个招呼。
“呦,怎的,不是当初跟小沈分手的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余杭调侃道。“那个,”室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不,也过去这么多年了嘛。
人那,就该向前看。”室友离开后,余杭收敛起那副谦和的面皮。他努力的把头脑放空,却又忍不住去想室友那番话。
“——人那,就该向前看。”所有人都走了,只有他自己还停留在原地,像地缚灵一样,挣不脱也不想挣脱,一意孤行,冥顽不灵。
他在等什么呢。
秦过川和余杭,秦岭苏杭,北来南往。他们二人,就像朔北的大雁和南国的雀儿,不远万里奔向对方,擦肩而过后又匆匆诀别,谁也舍不得谁,谁也留不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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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教授,今天有中科院的研究员来学校开讲座,路上注意点呀。”
“知道了,”余杭把备课本摞成一摞抱到怀里,笑着答应到,“你是怕我给北大丢人不成?”
“怎么会呢,咱余教授多么英俊潇洒啊!”新来的助教小姑娘咯咯的笑了,她朝余杭挥挥手,“余教授慢走!”
“多谢。”余杭对着小姑娘点点头,抱着一摞书本走出教室。
北平,或者说是北京的冬天也阳光明媚,未化开的积雪被照得闪闪发亮,雪松的松针在太阳底下也翠了几分。余杭心情颇好的四处张望着,完全没有看到远处正前方走来的一个人。
“嘭”余杭跟那个人迎面撞到了一起,金丝框眼镜因为惯性被甩出去老远。余杭皱起眉头,向后退了几步,蹲下身子打算放下书去捡,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已经托着眼镜伸到了他的面前。
“啧,幸亏这次没踩到啊。”余杭猛的抬头。他没戴眼镜,却仍旧能清晰辨认出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秦……过川?”他犹豫着开口。“是秦大研究员了,”秦过川把蹲在地上的余杭一把捞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的把他搂进怀里,“余教授,阿杭,好久不见。”余杭被秦过川搂在怀中,任由积攒已久的泪水肆意涌出眼眶。
“好久不见。”
盛世好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