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的两盆芦荟枯死了。
其实对于养花人来说，植物的生死并非罕事。尤其是我们这种佛系养花人家，几乎不施肥，偶尔用淘米水浇一浇便算“加餐”。浇水不按时，天冷了热了也很难记起要把它们从窗台移进房间。倒是土还会每年一换。
我从初中开始养花，很是着迷了一阵。后来离家求学，便把花草全托付给了妈妈。按她的话说，养花需心闲。大概是家人都不太“心闲”的缘故，这些年来，花草们换了一茬又一茬。唯独芦荟留了下来。
芦荟是常绿多肉质的草本植物，叶片修长且下宽上窄，顶端尖尖的。整株植物呈淡绿色，上有白色斑块，肥厚多汁。叶片顶端有几个小齿，边缘疏生刺状小齿。
我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芦荟也是开花的。养了多年的芦荟，有一年春天，竟然抽出了长长的花葶，末端上生了个淡绿花苞。开出的花是一小串，每朵都小巧轻盈，花瓣依稀记得是白色，并不惹眼。后来花谢了，花葶也跟着枯萎了。
芦荟好养。它喜光，耐半阴，但不宜阳光直射。耐旱，但生长期也需要足够的水分。总的来说，是一种生命力顽强的植物。可因为它外形并不秀气，又难得开花，我并不是很喜欢，因此也往往疏于照料。
但即便如此，它也一直欣欣向荣，绿得全然不知愁的样子。且隔一段时间就有新的嫩芽从土里钻出来。新生的芦荟太多，自家花盆养不下，妈妈就小心地把它们挖出来，分给她的同事。
虽然我们觉得芦荟好养，但总有一些“领养者”屡屡失败。其中有几个还是有养花经验的老手。每次听到有人羡慕我家芦荟，我都不解，毕竟比起家里其他花草，我们在芦荟身上花的心思可谓很少了。但它的长势竟这样好，也不知为何。
后来到一个出版社实习，所在的办公室随处可见绿萝。就连墙角一个废弃的热水壶里也探出了几根柔嫩枝条，很是别致。我觉得惊讶，毕竟家里养过两次绿萝，没有一株撑过半年，更不用说如此生机勃勃了。
办公室的一个姐姐说，每户人家都有适合自己的植物，她家的绿萝就很好，别的却很难养活。看起来是人选择植物，其实植物也在选择人。我想起自家芦荟，之前的困惑顿解。原来在我和这不起眼的小植物之间，竟存在着某种不可解释的缘分。后来再看芦荟时，更愈发感到天地间那股不可琢磨的神秘力量，是如何在人与草木之间翻涌不息的。
然而这次回家，往日茁壮的芦荟竟然整株蔫了。原来嫩绿又硬挺的叶变得枯黄软塌，仅剩靠近根的部分还残留着几分绿意。大约是因为今夏苦热，而主人家亦无心绪，遂把它遗忘了吧。
植物的颓败很容易让人对应到处境的颓唐。《红楼梦》里晴雯遭难，宝玉便痛心道，怪不得好好的海棠无故死了半边。看到眼前这似乎了无生意的芦荟，想起这段时间所经历的种种煎熬与困境，心下也不由得伤感起来。草木与人，大约原本就是彼此的隐喻和对照。
一株植物生长于天地之间，总要经历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在严酷的自然环境里，从种子回归到种子的生命历程，一帆风顺者总是难得。即使是那些被移入温室，为人精心栽培的植物，半路夭折的也不在少数。
沈复在《浮生六记》里写他无比珍爱的一盆名贵兰花，精心侍弄两年，竟被人故意用开水烫死。联想到古今那些德才出众却时乖命蹇的人们——草木的一生，与人何其相似。说到底，生命在本质上并无不同。我们都是在一方土地上生死盛衰，自开自落，互为隐喻，彼此印证。
若果真如此，我倒应该为这芦荟再做些什么。于是便把它们挪进了房间，隔几天浇一次水。其实对于处在末路的生命，人能做的也并不多。
没想到过了几天，原本将死的芦荟竟慢慢活转。原本枯黄的叶片又渐渐充盈舒展，甚至长出了嫩芽。我惊喜之余，也深知这救世主并非外力，而是当初盘桓于它体内，不肯离去的那一缕微弱生意。
这大概，又是一个新的隐喻吧。
文字：蘑菇
编辑：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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