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乡散记墟场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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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逢知己

又是一个周末,又逢苗寨小镇墟场日。

清晨六时许,窗外仍伸手不见五指。天宇里,除了几点若隐若现的星光外,唯一的光亮,便是小镇上那条狭长街小巷里几盏昏暗的路灯,在泛着暗淡的光。

小镇狭长巷陌里的路灯,比不上都市街头两边的明灯那么透亮,巷子里沿途人家,为方便自家人的夜间出入,各自从各自家里牵出一根线,间或这家一盏,那家一盏,安装了一个只有几瓦白炽灯,昏黄低暗,但照亮还是可以的。

这时,在这条或那条青石板小巷里,三五米间,那几盏昏暗的灯光下,不时传来脚步声、拖拉机发动声、狗吠声、鸡鸣声。

从春节元宵过后,苗家人的年味也随之淡化而去,苗家山寨里的人们便开始忙碌起来了。草木萌动,万物吐新。田野里,荒山上,也便有了苗家人春耕的身影。苗寨之春,也就从人们的奔波忙碌身影中开始了。

人勤春早。春来了,苗家山寨的人们来小镇赶集,远比冬月和腊月里早得多。

我从床上悄悄挪起,轻轻走到屋外的阳台上。这时,便闻人声鼎沸,吵吵嚷嚷。一如沈复在《浮生六记·坎坷记愁》所言:及醒,东方已白,短墙外忽有步语声,急出探视,盖土人赶集经此也。

“某左打!”(苗语:你好早啊!)

“借瓜差啦,拉阿就卡久拉偶,尼昂初够冬。偶打奶能,来来沙初狗东策,跑鲁收拉,追脑追椎,催肉催找……对几初冬,几家乃啦!”(苗语:年过完了,正月已过二月已来,是什么开始做农活了。这几天呀,大家争先恐后上山做农活了,挖地犁田,在田地里修前补后,砌石砌土……还不抓紧时间做,就赶不上别人了!)

“尼囊尼囊,他乃落卡将,尼打针磨、打针考,如长木初够冬……”(苗语:是啊,是啊,今儿个来赶场,就是为了买几把刀、几把锄头,好赶回去做功夫去……)

……

过往苗家人的相互招呼里,已不再是年前置办年货的话题,话里话外,滑落而出便是春日劳作的你追我赶。

我推门而出,随着赶集的苗家挤入小巷里,跟着他们一起前往一里外的墟场上,想一睹苗寨小镇墟场,春日赶集的热闹。

叮咚叮咚!街巷西头一角落,一间青瓦砖木结构的铁匠铺里,不时传出阵阵打铁声。铁匠铺里,三名铁匠,排成一线,左右两人,中间一人,各忙各的。

或许是专注,或许是习以为常,对于我们的到来,他们似乎像没有看见一样,仍旧时而抡起大铁捶,时而握着小铁捶,不停地敲打着,硬生生地将一块块废铁,捶打出一把把镰刀、一把把锄头、一把把犁耙,真不愧为苗家的能工巧匠。

汗水从头上、从脸滚落下来,流淌在脖子上、胸口上,聚集而下,把扎着花带的那条宽大的裤子给淋湿了,只见裤头上淋成一层斑驳白里泛黄之色。

然而,他们全然不顾,仍在拼了命一般,争分抢秒地捶打着,好像在比赛一样,看看做的成品多、成色好。

前来买刀买锄头的苗家人,也不会打断正在干活的铁匠,就站在那儿,用指头试试这把刀,又试那把,货比三家,相互探讨点评,哪几把刀打好锋利。

看上了,问了价格,不谈价格,或拿出手机扫码付了钱,或在铺上扔下三十、五十、一百不等,便拿上自己看上家伙什,走出了门外,挤入了街巷里的人流中。

有的匆匆地回家去了,有的便去别处,或看果树苗木,或选稻粮种子……

我想:铁匠几个想的更多是在这个春天里,赚个盆满钵满,让妻儿老小过得好些。

我来到在小镇的东头,这是一个大型的果树林木的苗木交易市场,花卉苗、桃子苗、猕猴桃苗、梨子桃……应有尽有,要啥有啥。

“催哦,某沙落卡阿不将能,某里将禾囊?”(苗语:兄弟,你也来苗木市场赶场,你要种哪样?)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苗家男人看到我来,好奇地问。

“歪就几可以将刀将比!”(苗语:我就不可以买些果树花草栽吗?)

“鸡尼囊,鸡尼囊,满高上班囊乃,农鸡睡初够冬!”(苗语: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讲,你们这些上班的人,怎么会做农活呢?)

“某该几娘几来,歪沙尼比高囊歹。将点刀比,将点禾奔,刀来农刀来恩,沙对如喽!”(苗语:你看不起谁呀,我也是山里人。我自己栽点果树,种点花草,自己吃自己欣赏,也好嘛!)

“催,点刀歪呀?”(苗语:兄弟,还记得到我吗?)

“某朴来,好某窘帕,好某窘秋,壶某囊酒……”(苗语:你讲来,帮你娶亲,帮你接新娘,喝你的喜酒……)

这朋友是我二十多年前,在他们苗寨里里当老师时认识的。或许是同龄人,当年他结婚时,我还到他家喝喜酒呢。帮他写婚联,跟着他们寨子里年轻小伙子一起,一晚上拿着手电筒和火把去帮他迎娶新娘。

那年我十八岁,刚刚中师毕业,就分配到这朋友的寨子里当老师。那年,他高中毕业,没考大学。因为家里还有三个弟姐,父母供不起学费,他也不再复读了。可能因为没有考上大学,那时他有些落寞。可是寨子里的其他没有读书的同龄人,无法理解他的心情。于是,他常常在晚饭过后,来寨子里的学校跟我聊天,谈理想,也谈志向,也谈女人……

那些年,我们成了好朋友。他常常把家里种出来的蔬菜拿来分给我吃,每年打了新稻谷,总不忘分给我五六十斤新米。我周末闲暇时,便常常一起同他上山打柴。小镇墟场日,我便会同他们一挡子年轻后生一起去赶集。

每每赶集,他们总会去赶“边边场”,在山间的路上,唱着苗歌,逗着年轻的女孩。扯拉着女孩的衣角,讨问约会的山洞和日子。听着他们纵情歌唱,那场面,那用情,有时我都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

若女孩告诉他们约会的山洞和时间,一个个乐得屁颠屁颠的,忘乎所以。有时,赶集买来的物品,就扔给我帮带回,他们就直接随女孩去别的寨子里,那些女孩自然也会回家帮他们带上可口的饭菜到山洞来。

有时他们也会怂恿我跟他们一起去山洞约会,因为总要“电灯泡”当伴,因为女孩子那边也会带上一两个或三五个同伴一起来。每次我都拒绝他的盛情邀请,因为我们寨子里没有这样进山洞的习惯。

因为他们告诉我,有时因为到女孩寨子里的山洞里,被女孩的哥哥弟弟知道了,必会出来追赶他们,如果言语不当,还会被打。这是苗家人的习俗,男人不能当作女孩兄弟或家人的面约会谈恋爱,这是对女孩家人的不尊重。我不是他们寨子里的人,自然不敢前去冒险。

三年来,他同一个寨子里的一个女孩好上了,在准备结婚了那些天,好几回赶集,我和几个朋友一起陪着他到集市上给他的女朋友买衣服、买银饰。

结婚那天,他叫我去帮忙写婚联。晚上,还安排我同寨子里的年轻人一起去另一个寨子迎娶新娘。那时,苗寨里还没有通车,我们三十多个年轻人,翻山越岭去女方家迎亲。

女方出门又是第二天的凌晨,当回我们回到他家时,已是早上五时左右,新娘才进门。那次婚礼,前后大伙热闹了三天三夜,可是物质还是匮乏的。他结婚三天只杀了一头多斤的猪,吃了三天,新娘的伴娘和亲朋好友百余人。

当他的孩子五岁时,苗寨人也兴起了打工潮。他夫妻俩也就随打工大军到沿海城市淘金去了。后来,我也离开了他们寨子。

没想到,今天在这小镇上,我们又相遇了。他这人同所有的苗家人一样,既好客,又大方。

“我这里有花椒树苗、有梨子树苗、有桃子树苗……看上啥就拿去,卖不掉也就柴火,不值钱的!”

“瞎说,哪里不值钱。”

“我也不要多,搞两三兜花椒树、两三兜桃树、一两兜葡萄树就可以了”

“你拿去便是!”

“好!分我可就感谢不得了。我两个搞杯酒去!”

“我好这口!”

哈哈哈……我俩相视而笑,一前一后来到一家卖米粉的店里。

我要一个卤猪耳朵,再跟老板娘打来一斤60度“包谷烧”。

老规矩,一人一半,自个儿喝自个的!”虽多年不见,但我俩还是那么不谋而合。

“干!”半斤包谷烧就下去了一半。

“好久不见,你酒量还那么好!”

“彼此彼此,我俩也不要相互吹捧了,一个德性,就好这一口!”

我俩便开心大笑起来!

知道朋友不能离开苗木太久,而且我也有我的事。也就半个时辰,每人半斤包谷烧就被消灭干净了。我俩相约再找个时间,再来个一醉方休。

拿着朋友分的苗木,我走入拥挤的人群中,边走边看这苗寨墟场早市的繁荣。

这苗寨墟场过年有过年的味,春日有春日的趣。人们各取所需,公平交易。

腊月年边时,这墟场必会赶到天黑才散。而在春日里,到了早上八九点,人已散去一大半了。

春日惜时,是苗家人的习惯。要是这时还赖在墟场上,这人必会被苗家人骂说是懒汉!

《史记?太史公自序》曰:“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春日不忙,何来秋之粮豆。对于苗家人,砌田松土,割草犁地,下种培苗,可是先辈的遗训。为此,春日里他们可不敢耽搁一时一日。这也许是一年之计在于春之理吧。

草木吐新绿,水鸟又一景。春于农人,有希望,有憧憬,虽然也有些许的无奈与迷茫。他们不知,自己的汗水与心血,是否可以换回秋之硕果,丰收满仓?春天,让他们在希望中煎熬。

靠天吃饭,靠地而活。我也就理解了,苗家人何以在这样的春日里惜时如金的缘由。又一年一家老小、待亲接友的全部生计,不就是靠着他们终年辍网劳蛛般的打拼吗?

苦与累,汗水与泪水,为的就是把这样日子过下去,也希望每一个日子会越来越好,这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也是他们生命的意义。#4月份创作打卡挑战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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