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周姐写的这稿《浮生六记》我在初读的时候就流泪了,而且居然是在第一场就流泪了。后来再去翻原著,看到《闺房记乐》里很多细节也很被打动。罗周创作这个剧本的点选得特别棒,“悼亡”之感其实贯穿于整个《浮生六记》中,沈复在每写完一段总要感叹一下亡妻已不在的事实,回忆的甜蜜总以悲伤结尾,从情感浓度上来说,《浮生六记》是我排大戏到现在,最喜欢的一个剧本。
——沈复扮演者施夏明
《浮生六记》的创排已经日渐成熟
即将于7月13日在上海大剧院首演
征得编剧罗周同意
分享其创作小记一篇
共同期待罗周笔下这样的《浮生六记》
以及它最终呈现在舞台上的模样
一梦浮生归去来
——昆曲《浮生六记》创作小记
文/罗周
华丽的词藻、曲折的情节,不是我在进行戏曲创作时最在意、用心之处,于我看来,要成就一部好的戏曲作品,首先要掂量与确定其最高价值,接着是找到最合适、最独特的切入点以开辟出通往其最高价值的道路,之后,是以最恰当的结构来一层层一步步铺设这条道路,至于行经路上的遣词造语,比之华美,我更期待其准确与力度。
接受上海大剧院委约创作昆曲《浮生六记》,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确定题旨。它并不单从道德判断中来,而往往与题材最动人处紧密关联。沈复《浮生六记》原著最打动我的,不是他与芸娘点点滴滴的生活情趣,也不是命运对恩爱夫妻的一次次戕害,而是文字背后、沈复书写时的至喜至悲、悲喜交织,这指向了中国古代文学里一个极深情的类属:“悼亡”,也是生而为人,无能逃脱的苦痛体验。因之,我的切入点不是沈复芸娘怎样相识相知相依相傍度过一生,似这般的小儿女态,相信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千千万万不可胜数,可《浮生六记》是唯一的,似沈复般用这等篇幅、这等文笔将亡妻与自己共度的岁月付诸翰墨的,只他一人。我要写的,就是这个“唯一”,我要大幕拉开的那一刻,芸娘已然辞世,茫茫寰宇,只留了沈复孤单单的一人,饱尝悼亡之痛。这便是第一折《回煞》,他并不怕她鬼魂归来,可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却连这点儿愿望也落了空。
《浮生六记》排练中
不过,“悼亡”还不是本剧的题旨,在悲痛之上,人们总还要找个自我慰藉的法子,哪怕是虚妄的止痛也罢;更重要的是,沈复这个法子,使遗失的重被拾起、使远去的再度归来、跨越了生死鸿沟,而使短暂成为了永恒——芸娘、沈复、他们所有甜蜜的悲伤的时光,被永远地留存在了《浮生六记》之中。这,是我想写的:文学之于死别的超越,亦是爱念之于死别的超越。我总是在剧中抒发“死生亦大矣”的喟叹,又总是不吝用最浓艳的感情,倾心赞叹那些扶摇于生死之上的伟力:爱的伟大、艺术的伟大。
所以,我写芸娘回来了,鲜鲜活活,当她出现在沈复笔下时,她便即时出现在了沈复眼前,就像从没死过一样。我希望全剧多少能给受众带去些悬疑感,故而愿使沈复之眼成为引领观众凝视之眼、使沈复之心亦做了引领观众解谜之心。而剧作之结构方式,也正隐藏在这揭开真相的过程里。它不同于我惯用的起承转合四折体例,而被组织为五折一余韵,现实生活与书中世界齐头并进,又相互映照。从第一折的发妻亡故,到第二折母亲安排相亲、第三折定下亲事、第四折贤惠的续弦半夏保留了图书真本,直至最终书成,这是现实的推进线;从第一折盼妻不见,到第二折芸娘“回生”(沈复以文字“创造”了一个“芸娘”)、第三折庙会奇遇(他的文字,不但创造了一个“芸娘”,进而更创造出一个“世界”,仿佛真实世界的倒影,永存于岁月之河)、到第五折他的“断念”及至余韵里,置身书外的阅读者半夏,竟看到了沈复与芸娘的影像!换言之,他创造的这个“世界”,可以被他人、被我们“看见”了,这是著书的推进线。余韵里,半夏阅读的《浮生》原文,正是第一折《盼煞》内容落实在书里的文字,这便更明显地形成了一个首尾衔接的圆形。
《浮生六记》排练中
从写作的趣味上说,我尝试写个奇幻昆曲,这是感性的要求;而从写作意图上说,与其说我写的是个奇幻的故事,不如说我是用看似奇幻的形式,包裹住了我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