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岸说孤独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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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家”是春秋战国时君王的自称,沾满了老子天下第一的霸气。今日,贴着“独家生产”“独家经营”的商品走红市场,诱惑着消费者的荷包。血缘相同的“孤”与“独”相加而成的“孤独”,不仅冷寂味大于一加一,还滋生了许多新的内涵与外延。

很早很早以前,孤独伴着人类从山顶洞走向四面八方,融入了春花秋月、长河大漠、诗文、琴弦、烟酒,成了人类的疑难杂症。上到至高无上的皇帝,下到饥寒交迫的乞丐,无一没有孤独感。

孤独不是人类的发明,也不是人类的私有财产。它比人类、鱼类、单细胞生命早到地球,比地球、太阳早到宇宙。

大而无当的宇宙空间里,恒星、行星、卫星、慧星们一个比一个孤独,没有最孤独只有更孤独。太阳有十多个行星死心塌地地围绕着、一步不落地追逐着,也照样孤独。多情的诗人怕太阳耐不了孤独,自作主张地把月亮许配给太阳,仿佛太阳和月亮相濡以沫了,恩恩爱爱了。岂不知孤独本是太阳和月亮的宿命,它们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

孤独的人们在孤独时创造了神鬼,自欺欺人地望梅止渴。由于创造者的遗传基因,杜撰的故事里有了嫦娥奔月、白娘子恋许仙、牛郎织女鹊桥会等等一系列耐不了孤独的传说。

孤独有虚实之分:看得见的有形有色,如星球、鳏夫寡妇、孤雁、千亩地里一棵苗等等;形而上和形而下的无法说它如什么、像什么,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孤帆远影碧空尽”“孤村到晓犹灯火”“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等等。帆知道孤独吗?村知道孤独吗?梅知道孤独吗?非也,是诗人借有形的孤独抒发自己心灵深处的孤独。如此云云,第一句还算创新,后面的很难说不是抄袭。“孤独”能模仿吗?人云亦云地顺着前人说孤独,堆叠的孤独还孤独吗?

大凡精神正常的人都会有孤独感。一句“理解万岁”,为什么能时髦一阵、走红一时?一言以蔽之,人们的精神压抑太大了,心灵深处太孤独了。多数人希望别人理解,可真正理解自己的人又在何处?一阵“理解万岁”过后,“孤独”还在咫尺,“理解”还在天涯。“千金易得,知音难寻。”是孤独者亘古不变的寻觅。

孤独是人类成长的必然,是成熟、独立的标志之一,是社会熔炉的胎记。人之初的无忧无虑是天性,是阶段性的生命本能。当天真的脚丫走完无邪的岁月,与日俱增的孤独就成了多味人生的一味,或若即若离、或不弃不离。

形形色色的人有形形色色的孤独,拥有天下的皇帝拥有天下最大的孤独,且不说想干掉他取而代之的人比比皆是,就是和他最亲近的儿孙、外戚,又有几个不想当皇帝?一个“孤家寡人”,道尽了帝王的孤独。

“六军不发无奈何”之时,“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玉环接到唐玄宗赐死的圣旨。那一刻,从云端跌向地狱的杨贵妃是何等的寂苦?冷冰冰、阴森森的天下是何等孤独?唐明皇不知道,白居易不知道,天下没有一人知道。

曾经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李隆基被儿子肃宗软禁在西内甘露殿,六年没有走出殿门一步,文武百官不能见,高力士不能去。孤独呀!好一个孤家寡人!“何况人间父子情”!一个七十多岁的太上皇!竟然不如乞丐自由?

权力的最高处除了权力还是权力,没有父子、兄弟、夫妻之说,没有山盟海誓、无限忠诚之说,没有是非黑白之分;有的是瞒天过海、指鹿为马之术,有的是欺世盗名、胜者为王之说。一句“高处不胜寒”,道尽了权力极顶的孤独。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这一史称“孤独诗”之首的《登幽谷台歌》,至今还回荡在九州大地。盛唐的长安,城里城外是歌舞升平,大街小巷是香车宝马。然而,幽州台上的陈子昂却看不见一个纳谏如流的先贤,等不到一个广开言路的明君。天地之大,何处有报国之门?面对专权霸道的女皇武则天,生不逢时的诗人两次入狱,岂能不“独怆然而泪下”?

纵观五千年文明史,“独怆然而泪下”的绝非陈子昂一人。走在他前面的有屈原、司马迁等,跟在他后面的有岳飞、文天祥、杨虎城、彭德怀等等。“路漫漫其修远兮”,总有人不畏孤独,总有人在求索。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捻熄灯,无人共我书半生……回首向来萧瑟处,无人等在灯火阑珊处。”这几句走红网络情诗,原出于清人沈复《浮生六记》的“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

陈芸本是丈夫沈复的表姐,沈复长丹青,陈芸好诗词。夫妻俩相敬如宾、形影不离,梦想过上归隐田园、吟诗作画、男耕女织的清静生活。妻子陈芸离世后,沈复形单影只、孤苦清冷,写下了“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这一失去爱妻的孤独,痛到骨髓的孤独,绝不亚于唐明皇、杨玉环的孤独。

皇天老子孤独,老百姓也孤独。儿女和父母有代沟,代沟里有包容、有吞咽、有孤独;“夫妻同床睡,人心隔肚皮。”肚皮中有隐私、有自我、有无奈;好朋友肝胆相照,照不见的有“三观”、有难言之言……

孤独发展到孤苦,便有“哀莫大于心死”之说。悲哀,发之于心、蓬勃于心;心若死了,一了百了,何谈悲哀?悲哀的人、孤苦的人,应该是“哀莫大于心不死”。

人不死,心就不死,心不死就有孤独。皇上如此,贵妃如此,逆行的仁人志士如此,痴情的沈复如此,老百姓也如此。

“情到深处人孤独”,岂一个“情”字了得。文章深处、商海深处、宦海深处,高端技术、高端人才、高层领导等等,大凡深处、高处无处没有孤独。高耸入云的珠穆朗玛峰,无意万山红遍、游人如织,亿万年如一日地守着孤独;深不可测的万里亚纳海沟,不羡水光潋滟、百舸争流,痴痴地守着万米深处的孤独。如此这般的深度和高度、不求世人理解的孤独,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高瞻远瞩,是耐得孤独的大胸怀。

世界是包罗万象的,环环相扣的生物链保障了地球生命的共同体。有高山就有平川,有成窝的蚂蚁窃窃私语,有成群的牛羊热热闹闹,也有形影相吊的老虎深居山林。喧嚣者享受喧嚣,孤独者享受孤独。

官人的孤独多孤高,官高则高,官小则小。若把官的大小设为自变量x,因变量孤独为y,官场的规矩为常量k,个人素质为b,那么,官人的孤独可用一次函数表示为:y=kx+b不同的衙门、不同的官员有不同的演算之术,其中多奥妙,妙不可言。

文人的孤独多孤寂,孤寂久了生傲骨。孤傲的文人惹人嫌,屈原跳了汩罗江,方孝儒不仅丢了脑袋还连累了自己的学生。

女人的孤独多孤苦,个中的苦涩无人知。一句“人比黄花瘦”,几百年也品不透。

怪人的孤独多孤僻,酸辣苦甜皆有,喜笑怒骂俱全。怪才郑板桥一句“难得糊涂”,把孤独推向了人生艺术的大殿堂。

工人、军人、农人、商人……各有各的孤独,各有各的味道,精彩的语言无法言说,多彩的画笔无法描绘。

“耐得”和“走出”是孤独的二重性。“耐得”,是探寻者登上高峰、驶向深处的门票;“走出”,是困惑者摆脱迷茫的良药。

挑战孤独,其乐无穷;走出孤独,柳暗花明。

作者简介

畅岸,原名梁长安,陕西蒲城人,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青梅》《闲庭信步》《流年》等散文作品集。其中《闲庭信步》获首届杜鹏程文学奖,《解州关帝庙》一文荣获首届老舍散文奖,《草原落日》《你冷吗,祖母》《西出阳关》等10多篇散文先后在《散文》《文艺报》《北京文学》《读者文摘》《散文选刊》《延河》等刊物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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